童年受虐 母女情 不在

撰文：Esther Ngan
攝影：Clay Lam（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）

早產兒遭厭棄

「正一陀衰家」、「唔死都無用」、「屎都不如」……一連串叫人難堪的說話出自親生媽媽口中，更難過是受者只是懵懂的幾歲人兒，眼前弱質纖纖的Amy就是當中的主角。Amy是早產兒，出世兩天就要接受手術，全身換血，不幸手術失敗感染細菌，又得再次進行手術，在醫院氧氣箱待了一整年，期間由於不肯喝奶，只能插滿喉管餵養着長大。脫離病魔回家去，卻叫小人兒墜入另一深淵，在五姊弟妹中，母親唯獨極討厭排行第二的Amy，Amy猜想應該由於她是早產兒，懷胎七月出世，有感「七星女」陀衰家，象徵惡噩。「媽媽無緣無故就打我、罵她，例如吃飯突然飛筷子擲向我的眼睛，半夜捏醒我、用指甲抓損我、用地拖棍打腳、掉功課出街不准做功課，甚至按我在地餵食糞便……」Amy表示受虐的事多不勝數。

留在身邊折磨

「爸爸早出晚歸忙做生意賺錢養家，管不來，他曾問過媽媽那麼憎我，為何不送給人養，她說要留來折磨。我讀幼稚園也受到老師欺凌，可能我瘦弱，加上皮膚多瘀傷，不可愛，老師經常體罰我，記得曾困我在黑房內……」Amy堅強地說着，更表示正是幼稚園老師那麼差，一直志願是做個好幼稚園老師。

翻看Amy的童年照，不覺她與其他孩子不一樣，其中一張大約四歲時拍攝，見Amy笑得燦爛、肥肥白白呢！Amy解釋：「這張是我在深圳居住時拍攝的，那年爸爸看不過眼我受虐，帶我給公公婆婆撫養，他們很慈祥，很疼惜我，我亦開始長胖，那時是最開心的童年。婆婆會不值媽媽那麼待我，更說不要認她做女兒。」不過，幸福日子只得一年，就要回港入讀小學，再次重回煉獄。

報復落毒 望母親死

跟媽媽一起猶如在煉獄，心中堅決要報復，長大後的Amy有反抗能力時，開始將怨恨釋放出來。「例如偷阿媽錢，將幾百元派給同學，又好像小四那年，在茶壺加入洗頭水，希望毒死她，阿媽見茶多泡就知不妙，更變本加厲打我，試過打到行路一拐一拐。有次，她一張凳飛過來，令我頭破血流，立即衝入洗手間，整個坐廁滿是血，媽媽扯我頭髮拉出廳，一邊止血，一邊說：『正一陀衰家，唔死都無用。』後來我已經不會大哭或表現得很痛，因為這樣只會打得愈甘。」童年陰影下，Amy收起自己，變得寡言、不太表達自我。

老師愛護 打開心結

幸好，升上中學是Amy成長轉捩點，在基督教學校內，老師們很親切，讓Amy感受到被愛、受重視。「我參加布道會，心想我阿媽都不會愛我，神說愛世人，表示人人都很寶貴，真的嗎？起初我不相信，不過，在祈禱時腦海中是一幕幕虐打的片段，當刻哭得非常暢快，心頭大石像放下來。而班主任知道我的經歷，竟然為我哭，從來都沒有人為我而流淚，身邊出現很多支持我、愛錫我的天使。」此外，Amy的成績更由中一考接近全級二百名，至中三升至六十多名，努力學習得到成果，找到人生的源動力。心結慢慢解下來之時，Amy卻面對人生另一個困境，再次受考驗。

患身心症 曾輕生

「中三學期末，父母離婚，五姊弟妹全跟爸爸生活，雖然有種解脫感覺，但面對更多壓力，爸爸依舊忙工作，姊姊出國讀書，我負責照顧弟妹，14歲的我要照顧9歲、6歲、3歲的弟妹，兼顧學業之時又忙家務，同時想補習買玩具給弟妹，像擔任了『半個媽媽』角色，承受很多壓力，更影響健康，胃痛、無故暈倒等等，入院頻密至每月一次，出現身心症，心理影響生理。自覺拖累了家人，曾支撐不到放棄自己，輕生自殺，在醫院一次過吞下七十多粒自己傍身的藥丸，需要洗腎、洗血保命，住在深切治療部。」回想，Amy覺得很多巧合，那時非醫生巡房時間，剛好有位牧師發現她，救回一命，基督徒的她相信神沒有離棄自己。加上，感受到家人、醫護人員、老師同學、教會弟兄姊妹的關心，讓Amy的心慢慢變得強大。

擔任社工 饒恕媽媽

中五那年會考0分，Amy報讀毅進並畢業，同學有志考社工，着她陪面試及一起考。「我志願一直是做幼稚園老師，不過，也不抗拒社工，陪他之時我成功考入，讀社工副學士，之後工作再進修，已取得基督教輔導學學士。原來，我發覺自己有同理心，因為經歷過，身同感受。同時，輔導協助他人處理問題前，必先解決自己的問題。在一課有關個人成長課堂提及『饒恕』，腦海出現媽媽，慢慢在她的角度想，理解她應該是產前產後抑鬱症，一個女人誕下我這個早產嬰，又要立即做手術，輸血給我，照顧我又寧舍辛苦，而爸爸是傳統事業心重男人，她在情感及在照顧我上得不到支援，不懂處理就發洩在我身上。我學習多了一種諒解，那刻，我有勇氣跟神表示我願意饒恕媽媽！」

母女血脈相連

Amy現時五姊弟妹同住，爸爸另組家庭，依然有聯繫，過時過節，如新年、父親節必定飯聚，可惜，媽媽的位置依然不在這個家。「幾近年，我有跟媽媽電話聯絡，可是次次經驗很糟糕，說不到幾句就開始罵，我曾一度放棄致電。今年年初在親友婚宴，事隔多年第一次見面，見媽媽迴避我的眼神，叫我認清自己已經不再憎恨她，反倒重新再次聯繫她。很開心，媽媽改變了，曾經向我道歉，表示家中幸好有我在，感謝我照顧弟妹。」Amy希望母親如她一樣學會放下，並在人生下半場能開心地度過！

後記：大愛

雖然說兩母女沒有隔夜仇，但Amy與媽媽積下來的怨恨何其深，其家人都難以理解她何以能如此。Amy笑說自己能活着是賺了，與其讓自己困在大雨中，不如伸手牽着大家，脅着大家的愛，一起找雨後彩虹。